丹江口的那些事儿 —— 北京娃的江湖细说

林江行

留爪此楼

林江行

第八章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 （4）

    渐春招呼江燕坐下，给她沏了杯茶，又从一个布口袋里捧出一大把花生红枣添到笸箩里，说狗娃叔带来的，小花生大红枣，满好吃。麦仙把孩子交给狗娃，对渐春说，你去忙吧，这有我呢。

    渐春答应着出去了，厨房门口，老陆拎着一壶开水正在收拾猪头。

　　“渐春这女娃子真有福气，麦仙瞅着外面干活的老陆不无羡慕地说，“老陆单位好，人又能张罗……”

　　当着自己丈夫夸别的男人，狗娃显然有点不受用，“你知道什么，俺姐说，渐春一开始不愿意，后来觉得老陆对咱家好，给姐找医生买营养，还有四哥，每年到二级站交药材……”

　　“你不是也跟着沾光，要不你编的竹篓子、蔑扇就那么好卖——”麦仙趁机揶揄。

　　“俺沾光还不是为了你和娃。”狗娃也不示弱。

    两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江燕端详熟悉又陌生的老屋，土坯墙粉刷一新，江燕和改霞用过的两只竹床并在一起成了大床，靠墙叠摞起颜色各异的被子，床头上堆放着洗过的尿介子，屋角落里，摊着篾匠的工具、还有劈开的竹条、篾片，整个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这间新粉刷的屋子，曾经是杨家给建业改霞准备的新房。

    “俺们来了，渐春姐俩就搬到东屋去了，俺姐说，东屋里隔了厨房，怕俺们挤窄。”麦仙起身挪过一床被子，狗娃把孩子靠在被垛上，麦仙用挪过来的被子把孩子围好，狗娃递给她一个奶瓶，麦仙接过来给孩子喂水。

　　这当儿，江燕悄悄掀开那张红灯记的年画，想看看龛里那尊神仙像还在不在。

　　神仙像还在，前面还摆着两个青花小碟子，碟子里供着和八仙桌上同样的红枣花生。女神仙依旧是云髻高挽，衣袂飘飘，柳眉月眼，仪态安详。江燕端详着，觉得这神像的眉眼熟门熟路的。

　　麦仙喂完水，见江燕并不吃喝，却一个劲往神龛里瞅，就走到桌子跟前，从笸箩里挑出一个厚墩墩的大枣递给江燕，江燕忍不住问道：

　　“五婶，这是哪路神仙？”

　　“桃花。”麦仙说。

　　“桃花？”

　　“就是桃花先师。”

　　“管什么的？”江燕觉得自己问得很可笑，好像是问岗位职责。

　　“禳灾解难，保平安团圆。”，麦仙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江燕眼巴巴地望着麦仙等她说下去。

　　麦仙边剥花生边说道：“这神像早先是你狗娃叔他爹张道士的，后来老四把神像给了素娥，就是你杨师母亲妹子，素娥走了，又留给了改霞。”

　　“走了？”

　　“死了，发水那年……”麦仙说，“大过年的，不说这个。”

　　江燕本想听听“桃花先师”的来历，结果却听到了神像的来历。

    “张道士是谁？”

　　“老爷子年青时候在老爷顶燃灯观当点灯道士，后来遇到大灾年，观里没了香火供养，他只好回到冷水河老家。再往后结了婚，生养了五个儿子，生你五叔那年，媳妇得了产后风扔下他走了。”

    江燕像是在听天书，脑子里浮现出杨家小院那顿订婚饭，黑瘦的山里人四叔，他怎么会把“桃花”送给杨师母的妹子素娥，后来怎么又到了改霞手里？

      杨家、楚家，又出来一个张道士？江燕越听越糊涂。

林江行

       “五婶，这是哪路神仙？”
　　“就是桃花先师。”
　　“管什么的？”
　　“禳灾解难，保平安团圆。”

林江行

一条小路 发表于 2015-7-1 06:03
看着就特别亲切的帽子，那时这种帽子女孩戴也非常好看，英武俊俏，就跟“小常宝”似的。。。

完成今晚的上传，走去关窗。竟然看到南天挂着一轮明月，挺圆的。回来看日历，发现今天是农历六月十六，阳历七月一日。

网龄两个月了，真快。请小路作证，此贴送给俺自己做路标吧。
只可惜表情里没有满月，其实娥眉月也挺好看的。

辛苦小路了。

林江行

一条小路 发表于 2015-7-2 06:11
还有这个功能？太好了，保存收藏了

小路：
   俺曾经很好奇，喜欢听故事，尤其民间故事。看到人们到庙里烧香磕头无比虔诚也很好奇。
   历经岁月，逐渐明白了，人无论高低贵贱鸿儒白丁富有贫贱，都有内心深处的渴望和需求，雅称“梦”。
   所以无论是岭南菩提树上万千的红帖子、西单商场门口圆梦塔上千万的祝福挂、华山索道链子上多如牛毛的同心锁、还是孔圣人面前高考学子们膝下黄金的响头、以致名山大庙里一注一注的高香前赴后继点燃盘桓余烟袅袅，一切的一切，都是人们的渴求。
   在这万千的渴求里，无论是官运亨通财源茂盛还是嫁汉娶妻祛病求子金榜题名，惟有“平安团圆” 也许是能够代表所有人的渴望吧。
   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最终目的是否也是平安团圆呢。

   俺听到的民间故事中，最后读出来的，都是“平安团圆”。
   
    也祝小路好人一生平安。

    谢谢小路。
   

林江行

        

        第八章  “先师姐姐把桃花戴…”（5）

    “楚家女人看着张家五个没娘的孩子可怜，认了干亲。后来张家老大、老三相跟着得病死了。就剩下老二、老四、和俺家狗娃。”

    楚家女人—— 建业奶奶？

　　“是——，”麦仙叹口气又道，“张家老四张天顺，你四叔，小时候掉到江里耳朵进了水，右耳聋了，别看老四耳聋，心可灵，到桃花渡老安家诊所，学会了采草药，回水岭没有他不认识的路、不知道的草……”

　　麦仙把孩子哄睡了，然后拢过炕头的尿布叠起来。狗娃拿起篾刀，轻车熟路地劈着竹子。

　　麦仙又说：“建业奶奶三十多岁守寡，帮衬着俺公爹把孩子们拉扯大，那些年，她没再嫁，道士没续弦，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狗娃冲小仙使眼色，麦仙没理会：“妹娃不是外人，再说，老人们也都过世了……”

　　狗娃无法，瞥见江燕欣赏地盯着他劈竹子，就显摆道，“这竹子的第一道篾做竹席是最凉快的，最好的还是二道篾，不伤身子，三道篾呢，就是做些竹筐啥的了。”

　　“又显摆……”，江燕也听不出麦仙的话是嫌还是夸。

　　麦仙告诉江燕，狗娃祖传篾匠手艺，每年到陈家来，都要织补织补席子，修修竹床、竹凳什么的。前些日子渐春对象给他们在地区供销社找到了活，让他们趁着农闲，挣点钱。再加上杨师母也需要照顾，所以他们赶着年前去了趟冷水河，初二就到栖泮镇来了。

　　“五叔，好不容易过个年，为啥不多休息几天？”江燕看着狗娃疲倦的模样说。

　　“让他干吧，过了初五就去给人家干活了。”麦仙把叠好的尿布推倒床头，下床走到狗娃身边，从狗娃头上摘下一片竹屑。

　　“妹娃，你不知道，”狗娃说，“地淹了以后，俺们柳汊剩下的除了山坡地，就是指望不上的消落地，挣不来钱。”

　　“消落地？”江燕好奇地问。

　　“每年夏天，水大的时候，地就被淹了，过了雨季农历八月才会露出来，俺们叫河地。” 麦仙解释，“头年冬天种麦子，第二年头夏收了种上苞谷，涨水时候在水里漂浮着收苞谷。

　　“前几天，冷水河俺二哥天成家的幺娃来，你没听他说，许是还要搬迁，这回政策比以前好。”狗娃道。

　　“当年俺爹领着俺们迁到柳汊就是不想走得太远，再搬，也不知道去哪，”麦仙道，“那年搬迁的时候，俺才十来岁，听俺爹说，政府发给每人二百元，大家就搬了。临走前，俺爹给爷爷上坟回来说，咱不能搬远了，冬天，还要给你爷送冬衣呢。”

　　“快别说那些吃凉不管酸的话了，都淹了，冬衣往哪送？”狗娃揶揄。

　　“多少年了，就听人们嚷嚷搬迁搬迁，可俺爹还是为俺留了盖房要用的木头，”麦仙并不理会狗娃的话，“爹临走前说，别搬远了，他想看看俺家的新房子。”麦仙有点伤感道。

　　江燕想起柳汊麦仙家酸枣棵子院里，那堆已经有点朽了的木头。

　　“别听你五婶瞎拍，搬迁是政府管盖房，一喝一大口蜂蜜还嫌甜，要你那堆烂木头做甚！”狗娃嘲笑道。

　　狗娃卷了一只烟，麦仙搽着了一根火柴为他点着。江燕觉得，狗娃叔两口子拌嘴是一种亲昵加炫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