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年的李志英（9）

老来不闲

前情摘要：
志英从新疆回老家照顾玉兰。
新疆气候差，物质缺乏。玉兰不让志英再回新疆，要她在老家安家。
玉兰病情愈加严重，强撑着为志英物色亲事。她要在离开之前，给志英一个稳妥的归宿。

说 亲

志英的婚事，玉兰其实老早就在留意了。早年，她也曾相中了一个小伙子。

那孩子叫刘仕国，母亲早逝，和父亲相依为命。

大锅饭时期，他们的房子塌了。大锅饭后，生产队把父子俩安置在了志英家大屋后的草屋里（那是大锅饭时期，征用志英家大屋做食堂时，队里搭建的）。

志英、仕国和租住在志英家的娟子一起长大。仕国老实，做事情也肯下力气。玉兰和娟子妈都悄悄的相中了他。

玉兰看着仕国从小小伙长成大小伙，对他的性格、脾气都了解。仕国爸也一直把志英当媳妇看待。若是志英嫁给了仕国，玉兰相信，仕国父子俩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

无奈志英不喜欢，她一直只把仕国当哥哥，从没想过有一天和他结婚成家。

后来娘俩到了新疆，仕国被生产队推荐去了铁路上当工人。娟子妈盯得也更紧了。

志英在新疆曾收到仕国的表白信。和新疆的知青们比起来，仕国不论见识还是其它条件都差了些，经和自然是不同意的。父亲的拒绝正合志英的心意，她回信委婉的拒了仕国。之后没多久，仕国就和娟子结婚了。玉兰也只好作罢。

新疆的知青们大多27，8岁也不曾谈朋友，结婚的时间就更晚了。志英在他们中间算是小妹妹，自然也不觉得结婚是多么迫切的一件事。

在老家就不一样了，21岁，已经算是老姑娘。

不过，就志英而言，年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要说亲的消息一传开，络绎不绝上门求亲的人，很快踏破了志英家的门槛。


在周围人的眼里，志英的条件实在太好——

漂亮，是上窑坝、中窑坝、下窑坝几个生产队有名的台柱子；

学历高（方圆几十里，很难再找到一个初中毕业的女娃）；

家里房子大，是整个上窑坝最大、最好且唯一的瓦房；

没有兄弟姐妹，未来绝不会有兄弟姐妹和妯娌矛盾；

没有负担，人人都知道，玉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经和又远在新疆，有工作，是不需要小辈操什么心的。

三舅听说志英不再回新疆，要在老家说亲，立即带了人来。说是他千挑万选的，条件极好，绝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那天，志英去了嘉陵江边洗衣服，玉兰见了三舅和客人。

来人是渡口医院的医生，开口就承诺，只要一结婚，马上安排志英到渡口医院工作（渡口，现攀枝花）。

三舅更是口若悬河，在一旁不停的夸来人如何如何好，渡口医院又是怎样怎样的好单位。

玉兰观察良久，没有犹豫，也没等志英回家来见见，一口回绝了三舅。

她相信面由心生——那人浮肿着一张脸，眼珠骨碌碌乱转，说话时神态高傲、眼神躲闪。玉兰不相信他会对志英好。

然后是赤脚医生老张捎了话来——对方也是个工人，宣称盐票、粮票、布票、油票、煤票……不论什么票，对他来说，那都是小事一桩。结婚后定然应有尽有，不需要志英操一分钱的心。

又说结婚8，9年了，有两个娃，大的8岁、小的6岁。至于老婆，只要志英点头，立马就能离婚。

玉兰气得差点没把老张打出门去，“都结婚有两个娃了，现在要离婚，和我家女娃结婚？”“这么缺德的事我们可做不出来！你给我出去！”

老张尴尬慌张的往外退，连连向送他出门的志英道歉：“哎呀，志英娃，没事的没事的。对不住你了。他托了我好多次，我实在推辞不了。又觉得他条件还不错，所以……”

接下来的时间，说亲的人仍旧不断线的上门来。有铁路工人、有部队的、有粮站工人……这些人当中，有的看着不实诚、有的长相太差、有的个子不够高、有的学历太低……总有这样那样让玉兰不满意的地方。

和有没有工作比起来，她更看中的是对方的人品和家庭。志英孤孤单单一个人，除了嫁的人人品要好，家人也一定要好。她这辈子吃过的苦，绝对不能让志英再受一次。

经过多番比较和斟酌，玉兰瞧中了十一队的沐道。

志英家除了屋子大，屋外的空地也大。不只是生产队的集会地，更是邻近几个队孩子们的晚间游乐场。“瓦房后里见”，是孩子们每晚不变的约定（瓦房后里=瓦房后面）。

沐道是这些小孩子中的一个，比志英大一岁，和志英算是青梅竹马了。也是玉兰看着长大的娃。

沐道家的草屋离志英家不到500米。家里有兄弟姐妹7个，沐道是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和一个姐。大姐已经出嫁，大哥也成了亲。大哥成亲后并没有分家，一家大小十来个人同住在几间草屋里，相处和睦，从没听说有过什么龃龉。

沐道妈待儿媳妇特别好，比自家闺女还好。不论是孕期还是月子期间，对儿媳的照顾都是无微不至的。

连志英也听说过，沐道大嫂坐月子的那段时间，沐道妈煮稀饭时总会在大锅里倒扣一只洋瓷碗。“咕嘟～咕嘟～咕嘟～～”，瓷碗附近的米会随着汤汁的翻滚钻到碗下，进去，就不会再出来了。等这一锅稀饭煮好，倒扣的瓷碗就稳稳的盖住了一碗干米饭。这碗饭，是给大儿媳妇吃的，儿女们都没份。

这样的家庭，志英嫁过去，怎么会被欺负呢？玉兰很有把握。

母亲一提到沐道，志英眼前就是一个瘦高的男孩，白衣蓝裤。虽然衣服有些破旧，膝盖上也是两个偌大的补丁，但全身上下随时都干干净净。他总把衬衣的衣袖整齐的挽到上臂，显得很精神。胸前的团徽反射的阳光晃得志英有些眼花。——那是初中时志英被悄悄从入团名单上抹掉后的事情。那一幕，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除了母亲所说的人品好、实诚、家教好外，志英还看中沐道是个高中生（虽然因为大运动，66年被迫中断了学业，但沐道还是上到了高二），她也没想清楚为什么，但模糊的坚信，书读得多一些总归是好的。

又因从小受尽家里人少丁稀的苦。尤其是母亲生病后，回回送医院都要到处求人帮忙。沐道家这样的大家庭让志英觉得安全。

加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志英便不再反对。

玉兰见志英默认了，请了队里的马婆婆去沐道家帮忙探探口风。只要对志英好，她不介意自己主动一些。

沐道是矛盾的，可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志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台柱子，逢年过节舞台上都少不了她的影子，是他所仰慕的；忧的是志英家的成分——沐道家是贫农，志英父亲却是劳改犯。

不论是两人的个体情况，还是家庭成分，他觉得距离都有些大。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把志英娶回家。

沐道的父母间有点小分歧：父亲说志英从小到大，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嫌她没干过农活；母亲却觉得这不算啥大事：“志英那么精灵个娃儿，啥子学不会？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精灵”——聪明灵巧）

父母的意见沐道都知道了，亲事定或不定，最终还是要他自己决定。沐道又去找大哥商量。大哥的看法和母亲相近：“那女娃人还不错哩！”“嗯~~有点像高小芳！”（高小芳在十里八村小媳妇当中很有些名气，又漂亮又能干。是小伙子们娶媳妇的参考榜样）。

沐道有点小得意，“是啊，硬是有点象。嘿嘿~”（硬是=确实）

亲事定下了。

三舅一听说，又大清早就气咻咻赶来了（大清早=一大早）。

坐在玉兰床边，三舅唾沫横飞，指着志英的鼻子骂：“你看中他啥了？穷得十几个人挤在两间草房里！你是看中他家屋梁上的椽子了，还是看中他家房顶上的瓦了？”“你个没心肝的！我给你介绍那么好条件的工人你不愿意，你选个成天翻地的农民，你说你到底图他个啥？”

玉兰倚在床头没说话。

志英知道三舅不敢骂母亲，要拿自己撒气：“我不图他啥，就图他和他家人都好。”

“不行！”三舅涨红了一张脸，“必须让他们家给你10套衣服、10双袜子、5双鞋！少一样也不行！”

“我要那些干啥？我又不是没衣服穿！”志英也有些恼火了，“10套衣服，几双袜子几双鞋，我未必就能穿一辈子？”

三舅见玉兰一直不说话，深觉无趣，狠狠的啐了一口：“随便你们娘俩咋个整！以后有啥事不要来找我们。哼……”

虽然玉兰和志英都没有向沐道家提过彩礼的事，但在正式定亲的时候，志英还是收到了几块做衣裳的布料，一块做夏衣的薄料，两块做冬衣的厚料。毕竟是沐道一家的心意，志英也没有推辞，接下后就放在了柜子里。

后来，沐道二妹悦清家里着了火，家什衣物被烧掉不少。志英把那两块厚布料翻出来，请裁缝缝了两套冬衣给悦清送过去。

志英的婚事敲定，玉兰便了却了心中的一件大事。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她终究没能熬过病痛。六月初六，带着对志英的牵挂，永远的离开了。

忙完玉兰的后事，志英越发觉得大屋空荡荡的凉。父亲远在新疆，这下，她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沐道妈心细，志英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很快就和沐道爸商量着把大女儿曼清叫回了娘家，吩咐她去找志英。

曼清到了大屋，拉过志英的手，“志英啊，你也别太难过，嬢走，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了啊。你还有我们呢！不怕啊～”“你一个人过日子也辛苦，不如把你和沐道的婚事办了吧，这也是你妈的心思。她在那边晓得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志英明白，母亲病得那么重，每天还扛着身体的巨痛费心为她打算，为的就是让现在的她能有家人可以依靠。

大姐提的，本也是母亲的心愿。志英点了头。

婚礼定在了同年的八月十四。


未完待续……

宋玉芳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女儿的婚事，直到闭上双眼。

肖燕

拜读。希望志英有个好结局。

真真

故事吸引人，期待中。

阿强

             欣赏老来不闲老师的小说——47年的李志英（9）  

黄煌长

欣赏您的精彩回忆录！晚上好！

山里娃

拜读，期待下文。

老来不闲

宋玉芳 发表于 2021-7-22 16:54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女儿的婚事，直到闭上双眼。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

老来不闲

肖燕 发表于 2021-7-22 21:08
拜读。希望志英有个好结局。

谢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