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海姆 于 2021-5-18 19:47 编辑
三，崇明岛围垦。
正当我们在训练团受训，全神贯注地学习军事专业知识时，突然接到上级命令：全体官兵立即奔赴崇明岛围垦。 1961年我国正处于三年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全国老百姓缺衣少食，生活极端的艰难，不少地方都饿死了人。 军队为了贯彻毛泽东主席关于“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五.七”指示，海军东海舰队决定在崇明岛建设海军农场。 崇明岛位于长江口，系长江泥沙淤积而成，在岛的北侧逐年生成大遍滩地。围垦就是在滩地上修筑大堤围海造田，上海市政府在1958年开始多次围垦开发，已经建立了一些农场。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改革开放后崇明岛不再围海造田，现在都成为湿地了。 训练团经过上下迅速动员和表决心后，三千多官兵打起背包到海军吴淞码头登上了“山字号”（井冈山号、太行山号）登陆舰，浩浩荡荡到了崇明岛南岸堡镇港。 部队下了船，行军三十多里到了岛的北侧合兴乡人民公社，然后各个中队分散住到生产队（村）里。我们中队所在的生产队的村民特意为部队建造了一些芦苇棚。 每间芦苇棚长6米宽4.5米可以挤住两个班，没有窗户地面是泥土地非常潮湿，走进房间黑咕隆咚的，房顶上吊着一只25W的灯泡。 我们放下背包就动手整理房间，把干芦苇铺在地上约有十几公分厚，再把从训练团带来的床板铺在芦苇上面，这样可以比较好的隔潮。 每一边睡十一个人，到了晚上躺在地铺上每人只有50公分宽，可以说头碰头人挨人非常拥挤，夜里翻身都很难。好在那时我们都年轻好睡，不管三七二十一躺下就睡着了，夜里旁边的战友翻身或者起来站岗也影响不了自己。 早上六点起床哨声一响，我们立即爬起来，没有自来水，只能用带有咸味的井水刷牙洗脸。 早饭是两小碗米饭，一大盘水煮大白菜，崇明岛盛产大白菜，我们在围垦期间一日三餐大多数是吃大白菜。那时困难时期食油定量供应很少，所以都是水煮菜上面浇点熟油。 我们坐在地铺上，值日战士把饭菜打到每人的碗盆里，大家急匆匆的吃完早饭。 六点半战士们背着竹筐扛着铁锹出发了，一路上踩着泥泞的小路，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到了岛边滩地，一眼望去只见前面“茫茫芦苇滩，滔滔长江水”。 东海舰队围垦指挥部下达给每个中队第一期任务是：一个月内完成一百米江堤。 第一步，先修筑一道一米高的小堤，暂时阻挡潮水的倒灌，以保证施工的正常进行。 第二步，在小堤内修筑一条永久性的大堤，大堤底宽二十米，高五米，顶宽四米。所需要的土方在距离大堤三十米处挖一条小河，挖出的土方堆砌成大堤，所以工程量和难度都比较大。 中队长集合队伍经过简单动员后，就把任务分配到各个区队（排），最后中队长问大家：有没有决心完成？！”全中队指战员齐声高呼： “ 有！！！ ”高沆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滩地的上空。 首先要把滩地上的芦苇割掉，秋天江边的芦苇长得株高叶茂，足有一人多高，站在高处远远望去，随风飘曵的芦花像波浪一样翻滚着。此时中队长一声令下：“ 同志们！干活！ ”战士们立即下到泥泞的滩地上，排成一字形队伍挥起镰刀开始割芦苇，只听到嚓嚓嚓的声音，一排排的芦苇倒在滩地上。 许多战士都是第一次割芦苇不熟练，一些同志把手割破了，卫生员忙着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我比较小心谨慎，所以没有受伤。战士们当然是轻伤不下火线，继续奋力干活。 中午开饭了，炊事班在驻地把饭菜烧好后，用板车拉到距离工地一公里左右的老大堤上，再用扁担挑到工地。经过一上午紧张的劳动，同志们的肚子早就饿扁了，大家都急切地盼着早点吃饭。中午饭是每人两个长馒头或者花卷，每个足足有三两重 ，菜依然是一盘没有油水的大白菜和一碗大白菜汤。大白菜是崇明岛的特产，部队天天吃大白菜大家都吃腻了，但是没有办法还得天天吃下去。 在当时那个困难时期，许多老百姓还吃不上呢。吃饭前大家在附近的小水沟里洗了洗手，拿了两个馒头，把菜盆和汤碗放在泥地上，然后坐在扁担或者铁锹上开始吃饭了。人一旦饿极了吃什么饭都是香的，虽然饭菜很简单，但是大家食欲还是很好，狼吞虎咽不到十分钟就把这些饭菜统统扫荡到肚子里去了。我们都是年轻人再加上劳动强度大，许多北方籍的战士饭量比较大，感觉没有吃饱，无奈不能放开肚子吃。吃完饭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开始干活了。到下午五点滩地上的芦苇像理发一样全部割光了，兄弟部队也割光了，远远望去裸露出一大片平坦坦的滩地。 口哨响了，中队长下令回驻地，我们扛着工具，踏着泥泞的小路，一路唱着：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到了驻地天已经黑了，晚饭是两小碗米饭，一碗酸辣面糊汤，一盘大白菜。以后我们的晚饭基本上都是这样，这点饭菜大家都觉得没有吃饱，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 一天劳动下来大家都是脏兮兮的，晚饭后大家纷纷到炊事班去打热水洗脸洗脚。每人只能打半脸盆热水，兑上冷水后洗脸，当兵的都是一个脸盆，洗完脸就在脸盆里洗脚。我洗好后，回到芦苇棚里全身感到十分疲劳，就和衣趟在地铺上，迷着眼睛望着棚顶上那盏昏暗电灯，想着明天的劳动。。。。。。躺下不到半个小时，晚上八点哨声又响了，我赶紧爬起来到屋前的空地上集合，部队的规矩是每天晚上都要晚点名。区队长对今天的劳动作了讲评，表扬了大家的积极性，由于我们区队有三个战士手指受了伤，所以区队长要求大家以后要注意安全，同时对明天的作业做了安排。 讲评结束大家都回去睡觉了，我一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实在太累了，不一会窝棚里就发出了一片轻轻的呼噜声。同志们都熟睡了。第二天早上天刚刚拂晓，哨声又响起，我们匆匆的起床、洗脸、刷牙、吃饭，再次背着工具踏上泥泞的小路，向工地走去。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在外围修筑一道小堤，按照分工一些战士开始挖地取土，一些战士负责挑土。挖土用的铁锹是崇明岛专用的挖泥锹，长约四十公分，宽十五公分，锹口十分锋利，挖土像切豆腐一样。挖出的土每一块长四十公分，宽厚各二十公分，像一块大的泥坯，约有三十斤重。挑土用的畚箕是我们自己动手做的，用一根竹条弯成半圆形，然后用麻绳结成网状，这样泥土就不会粘结在畚箕上，这也是崇明岛的特殊的挑土工具。 我的任务是挑土，中队长在我的畚箕里结结实实的装了四块土，大约有一百多斤重。我从来没有挑过担子，当我蹲下第一次把扁担放到肩上准备站起来时，顿时肩膀感到痛得不得了，腰也直不起来。我咬咬牙双手托着扁担，人弯得像虾米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前没走几步就摔到在地上，搞得一身泥水。有的同志看到我这副狼狈相笑了起来。中队长见了后大声地叫道：“ 起来！给我再挑起来！ ”我爬起来重新再试了试，还是挑不动。中队长发火了： “ 他妈的！你们这些学生兵怎么这样娇贵！？”我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十分尴尬不知所措，中队长再次严厉的吼叫： “ 当兵不怕苦，怕苦不当兵！给我继续挑！ ” 现在你可能会想中队长怎么这样粗暴开口骂人，那个年代部队里上级骂下级，当官的骂当兵的是很正常的。因为连级以上军官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一般都只有小学文化，而且都打过仗，经过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打仗时情况很紧急是没有时间讲道理的，只有下级服从上级，所以他们养成了这种暴脾气。 我那时才十七岁身体很单薄，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不到一百斤，显的又高又瘦，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正在我左右为难时，张指导员看到后说： “ 老陈（中队长姓陈）别急，让他们慢慢锻炼。 ” 指导员走到我身边把畚箕里的泥土各去掉一块，笑了笑对我说：“怎么样？现在挑得动吗？ ”我把担子挑了起来，虽然肩膀还是很疼，但是感到担子轻了许多。指导员对挖土的战士说： “ 给他们这些学生兵先挑两块土，以后再慢慢增加。”我左肩挑得疼了，就换右肩挑，担子在两个肩上不断来回交换。一直干到五点半回去的哨声响起，我终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把畚箕和扁担扛在肩上，跟着队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驻地。 晚上我躺在地铺上，感到两个肩膀火辣辣的疼痛久久不能入睡，想着明天怎么办？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早上起床感到肩膀更加痛了，用手摸了摸发现有点肿，这时班长催促大家快一点，我也顾不得痛不痛，赶紧穿衣洗脸吃饭。到了工地我挑起担子，顿时感到肩膀钻心的疼痛，怎么办？！此时耳边仿佛又响起中队长的声音： “ 当兵不怕苦，怕苦不当兵！ ” 对！当兵就是要吃苦！我只能咬咬牙挺起腰杆继续挑下去，。说也奇怪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好多了，大概是麻木了。 就这样我坚持挑了一个星期，肩膀不再感到疼痛了，十天以后我能够挑四块土一百多斤重的担子了。小堤只用了两天就完成了，接着我们开始修筑大堤。工程进展很快，经过半个月的努力，大堤已经有二米多高了。 小河越挖越深，大堤越堆越高，作业难度也越来越大。小河底开始见水了，水虽然不多只有十公分左右，但是影响挖土。战士们赤脚站在水里，先在河底挖一个大坑，让水流到坑里，然后由几个战士在坑里用桶往外掏水，其他战士继续挖土挑土。挖土越来越难挖，铁锹挖出的泥土都带水，稍不注意泥土就不成块散掉了。挑土更是艰难，我和同志们赤着脚挑着沉重的担子，从河底踩着泥泞的坡道一步一步往上爬，脚下不断打滑，稍不注意就会跌倒，我们顽强地坚持下去。 在全体指战员苦战下，大堤一寸一寸的长高了，我们中队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任务，受到围垦指挥部的表扬。这一个月内没有星期天连续作业，直到任务完成后才休息一天，同志们有的上街，有的洗衣服。一个月里大家都没有洗过澡，这天我到炊事班打了点热水，回到芦苇棚里简单的擦了擦身换了内衣，感到舒服多了。 中队又接受了新的任务——再修筑一百米大堤，战士们重新开始挖河筑堤。由于強体力劳动，大家都喊吃不饱，那时虽然每个军人的定粮是四十五斤，但是除了劳动强度大，主要没有肉吃，饭菜没有油水，还有当兵的都是年轻人饭量大。每到中午同志们眺望着远处，盼望炊事班送饭的板车早一点来到。中饭依然是两个大花卷，一盘大白菜和一碗汤，大家狼吞虎咽不到十分钟就结束“战斗 ”，吃完饭每次只有半饱都感到意犹未尽。 班长看到大家吃不饱，有一天特意到镇上买了二十斤生大头菜分给班里每个战士。大头菜很大每个足足有一斤多重，那天晚上我们躺在被窝里开始啃大头菜，只听到芦苇棚里一片咔嚓咔嚓的咬嚼声，班长说：“怎么样？好吃吗？ ”尽管有点沚嘴，大家还是说： “ 好吃！ ”第二天我和好几个战士拉肚子了，这事让区队长知道了，把班长狠狠地批评了一通，从今以后大家再也不敢吃生大头菜了。 不久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中将到崇明岛视察围垦部队，当听到大家普遍反映吃不饱时，陶勇司令员当即决定让两个中队试验一下，放开肚子吃饱饭看看到底需要多少粮食。非常幸运我们中队参加试验，那天中午炊事班做了许多淡馒头，中队长宣布： “同志们！今天可以放开肚子吃！”大家听了都高兴的跳了起来。淡馒头每个一两，我一下子吃了十二个，在全中队还属于吃得最少的。他们一般吃二十个左右，有几个山东兵最多吃了三十六个，吃完后照样干活。 第二天吃白菜馅包子，里面还稍稍放了点猪肉，真是太香太好吃了，那天我吃了八个包子，其他人都比我吃得多。试验结束后围垦指挥部核算后，每人九十斤定粮才够吃饱，认为无法办到。 陶勇司令听了汇报后，决定舰队下面其他部队把粮食节约下来，支援给围垦部队每人增加十斤。从那时开始我们每人每月的定粮是五十五斤，这样每餐就比以前多了一两饭，虽然不能完全吃饱，但是感觉还是好了一点。 陶勇司令员看到围垦部队缺少肉吃，就请南通地委书记支援一下。南通地委书记曾经是陶司令在新四军时的老部下，尽管当时地方上副食品供应也相当困难，但他们还是千方百计的给部队送来了猪肉和鸡鸭等。我们吃上了好几餐荤菜，真是“军民一家如亲人 ”啊！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一是部队首长是多么关心下面的指战员；二是“ 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如一人 ”。所以八路军、新四军和解放军能够不怕牺牲打胜仗，这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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