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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车老板轶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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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06: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低速车”也够悬的
       咱当年是个车老板。这“车老板”是俗称,我一直坚定不移地、几十年如一日地认为:哥们这一行的官称应该是“驾驶员”,因为我们的行为特征是“控制一种带轮子的交通和运输工具”,您说这和现在的驾驶员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咱“驾驶”的是低速车,您还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现在谁都知道开车要慢点儿,“十次事故九次快”嘛。咱当年“驾驶”的是“低速车”,应该很安全吧?嗨!人这一辈子,保不齐就喝凉水塞牙,放屁砸了脚后跟儿。
       那一年夏天,连队派四挂大车去拉哈转运站拉原木。跑拉哈,可是趟美差。来回三天,就装、卸一次车,轻巧啊!最诱惑的是可以逛拉哈镇,下馆子喝小酒,木须肉绩菜粉溜肉段儿摊黄菜久旱逢甘露过年啦!
       临走细细地检查马和车,笼头该换的换,套该铆的铆,趴车轱辘底下查车胎,别半道放了炮,给哥们找麻烦。一切停当,咱迎着朝阳,乘着东风,满怀革命斗志,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啦!
       一路无话,到拉哈转运站,装上车,逛街、买东西、喝小酒打牙祭,老方还去正牌儿理发店理了发,把个小脸儿刮得却青,跟新姑爷似的,透着喜庆。总而言之,该干的事儿一样没拉,久旱的小苗儿们一个个让甘露给滋润得英姿飒爽啊!往下就没啥盼头了,打道回府吧。
       车装满了原木。整根的国松八米长,辕马完全被盖住,都快杵到前稍子马的屁股了;后面几乎耷拉地,车稍一颠簸后面就拖地。临出发,我用绳子拢了又拢,摽了又摽,就怕半道儿颠散了滚下来。那一根木头八个小伙子抬着都费劲,还不要了小命儿?那会儿的道不好,哪儿像现在到处是平展展的油漆马路。
       一路走得挺顺利的。马儿也知道要回家了,个个都绷紧了套,卖力地拉。木头很沉,压得车辕子嘎吱嘎吱的响,我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赶。过了双桥路口,往南一拐就上了二营的路。一条大直道,36里地,到南头就是八连了。头两辆车一拐上二营的路就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蹽得没影儿了。我是第三辆,最后那辆车还看不见。说话间就到了十连地界,有一座小桥,马儿齐刷刷的弓着腰,把车拉上桥,我高高地坐在原木上,屁股底下的位置应该是辕马,但被原木盖住,看不见。上桥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个原木往上翘,我也没在意,心想上桥有个角度,辕子轻了撅辕马也是正常的。等到冲下桥的时候,车头的原木忽悠一下就往下沉,一下子就杵上了三匹前稍子马的屁股。这下子坏了,三匹马直尥蹶子,竖直了耳朵,眼瞅着要毛。我脑袋嗡的一声,本能地从两米多高的车上跳下来。这一车原木,真要是马毛了蹽起来,啥后果?想都不敢想!说实在话,跳下来那会儿,咱脑子里一片空白,没像别人那样刷刷刷地闪过黄继光、欧阳海、刘英俊啥的,就一个念头——保命!
       下来跟着车跑,一看,我滴个亲娘啊!一车原木,整个压在辕马身上,咱那青儿马子死命的往后坐,四蹄撑着地,被前面三匹马拉着往前搓,眼看就要撑不住啦!我不知从哪儿上来一股邪劲儿,三步两步蹿上去,一把拽住里套的笼头,生把三匹马拉了个一百八十度掉头,车打横停住了。我再细一看,辕马身上的搭腰扣子折了一撇儿,它折了,车辕子没了着力点,整个压了下来。我赶快把车辕子往上撅,先让辕马松一下。可怜的青儿马子,浑身汗湿,脊背上都让原木磨破了,真是匹好马!今儿个要不是它撑着,咱哭都没处哭去啊!我那叫一个心疼,眼泪都快下来了。
       换上搭腰扣子,重新上路,我腿软软的跟着车跑,心想:今晚说啥也要背着大老徐(饲养员)偷半桶豆饼,犒劳犒劳咱那哥们青儿马子……
       这一回咱“驾驶”那低速车是悬了点儿,总算没出事。另一回,可就更悬啦!
       那是拉沙子。
       去东阳的方向有一沙坑。沙坑刚开的时候,顶上有一米多厚的土,挖开土层下面就是沙层,沙层挖完了,下面又是粘土层。这时候,就向四周掏,掏两层土中间的沙子。掏差不多了,必须把上面悬着的土层刨下来,防止塌方压着人。
       那天我赶着空车沿着沙坑边的车辙走。沙坑已经挖到将近三米深,见了粘土,坑里干活的弟兄们都分散在坑的边缘,正奋力地向四周扩,往出掏沙子。车辙紧贴着坑的边缘,咱做恶梦也没想到底下已经掏空了,这车道是悬着的,被车轱辘一压,一下就塌方了。亏了咱当年光顾长个儿,横向没发展,瘦得才一百零几斤,灵巧啊!浑身一激灵就跳下来了,这四匹马一挂车可就随着塌方的土层轰隆一声砸到了坑底。等烟尘散去,我站坑边儿一看,四匹马躺在坑底,车辕子压在辕马身上,哥四个一动不动,没一点活泛气儿!我整个儿傻啦,好几秒钟没反应。等回过神来再一看,车砸下去的地方四周没人,弟兄们都没在这一侧干活!我滴个耶稣释迦牟尼王母娘娘观音菩萨,真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啦……这要是砸着人,您说我今儿个还能在这跟您侃“驾驶”低速车的事儿吗?肯定心理有阴影啊。
       人没事儿了,这马的事儿可就大啦!我几步蹿到坑底,看了看,还好,四匹马都睁着眼、喘着气儿哪!敢情刚才是摔懵了。赶紧掏出工具刀,嘁哧咔嚓地把辕马身上的绳套全给割断了。弟兄们围上来帮忙,连扛带抬,四匹马还真都站起来了。我细检查那青儿马子,心想还不得断胳膊断腿的啊。您猜怎么着?咱的马就是抗造,啥事儿没有。
       我一屁股坐地下,直犯愣,身上的冷汗把内衣都湿透了。您想,车掉下来前,我坐在车的左侧耳板子上,塌方是在车的右侧,我逃脱了。要是装上车往回来,我坐的可就是塌方的那一侧。这要是下去了,车和马正好砸我身上,备不住哥们就光荣了。就算不光荣,怀里揣个残疾证是没跑。不过按现在的政策,揣着残疾证坐公交车免费,也还成。
       这勾魂摄魄的“低速车”啊!


我那倒霉的青儿马子哟

       这回写写我的辕马青儿马子。
       青儿马子的毛色青灰,有伊犁马的血统,身腰长,肚腹平,前胸开阔,四腿修长。往那一站,用现在小青年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哇!帅呆了耶!
       我接手的时候青儿马子8岁口,正是好时候。您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匹儿马子,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荷尔蒙充沛,血气方刚,时不常和其它马咬架,腾起前蹄做人立状,发出咴咴的嘶鸣声。就是驾上辕拉车,它也是扬着脖向前冲。虽说驾驭起来操点心,但它精神啊。不像那些不男不女的骟马,低眉顺眼黏头巴脑,整个一太监。
       我对它可是精心呵护。不到铿节儿,鞭梢子都舍不得扫它一下。正因为很少挨打,要紧的时候,喊一嗓子,照屁股蛋上轻轻来一鞭子,它立时四蹄绷紧,肚皮恨不得贴着地,一发力,往往就把车拉出了险地。我经常夜里潜入马号,偷偷地在饲养员那崴一喂得罗(口大底小的铁皮桶)豆饼,倒进它的槽子看着它吃(边上那几匹哥们吃点亏,对不住了,嘿嘿)。要是毛色发暗了,眼角有眵目糊了,那就是上火了,我就给它吃大粒盐,吃咸了,它就猛喝水,火就下去了。
       春天到了,马该换毛了,我用铁丝自己做个马挠子,抽空给它把旧毛挠下去,露出底下的新毛,太阳一照,油光锃亮,跟缎子似的。咱的青儿马子养得膘肥体壮,好几次别的老板要跟我换马,我咬紧牙关,油盐不进,抵死不从。
       坏就坏在春天来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这青儿马子越来越不安分,没事儿和自个儿较劲,又刨蹄子又叫唤。架上辕,拉着重车它就使劲追那三匹前梢子马(我那三匹前梢子都是骒马,就是母马),合着四个人的活儿它一人就干了,累得呼哧带喘一身汗。我怕它累坏了,可怎么也喊不住。缰绳勒急了,它打着响鼻儿歪着脖子还往前窜,真是个痴心不改的情种。
       祸事来了。那天青儿马子又在演这一出,后勤排长老邢正好走过看见,停下观察了一会儿,说:青儿马子该骟了。
       半空中一个大焦雷,我登时就懵了。青儿马子青儿马子,小学生淘气都知道躲着教导主任,你泡妞也不看着点儿周围!这下好了,作到头了,什么威猛阳刚爷们,你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我心里那个乱,就甭提了。您说我那时候搞什么统一着装、换什么马呀?干吗把三匹前梢子都换成骒马啊?要是头娄是仨太监,不就没这事儿了吗!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啊!可这也不能全怨我,换马那会儿,咱也不懂得这一出啊。那年代不像现在媒体发达,信息爆炸,小学生都有谈恋爱的,咱那会儿懂啥呀?就下乡带了本《农村医疗卫生手册》,里头就那么一丢丢涉及男女之事,还得躲被窝里偷着看。再说了,那书里根本就没写男马女马的事儿。青儿马子您也忒痴情了吧。得,这回完蛋了,为爱献身吧。
       不行,咱不能坐以待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十分的努力,兴许还有缓。我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具体内容忘了,无非是情真意切,论据凿凿,赶快上诉。
       “二审判决”很快下来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捎带着把执行日期也定了。“陪审团”对案子的定性、适用“法律”都毫无瑕疵,经得起历史的推敲:兵团畜牧业有规定,除了种马,其它儿马子到年龄一律阉割。这不是谁个人说了算的事儿。完了,万念俱灰,想吃啥赶快吃点儿啥吧。
       您说这人类也忒霸道了吧?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凭什么人到了年龄就娶媳妇传宗接代,马到了年龄就断子绝孙?唉,这上哪儿说理去啊!
       执行的日子到了。那天早晨我没上班,也没请假,一个人跑到场院南边瞎溜达,这心口窝里就跟跳进了一只小猫,百爪挠心啊!
       七点刚过,远远看见大曲良从公路上骑着自行车来了。大曲良是正牌子兽医,技艺精湛,手中那把树叶般的手术刀锋利无比。就在这把小小的刀片下,多少英雄好汉被寒光一闪,了断俗缘!
       他是今天的执行官。我知道,青儿马子难逃厄运。
       我两天没去马号。
       再见到青儿马子,是两天以后,它正被人牵着在溜达,尾巴被麻绳绑成一团(怕感染伤口),裆下包着的纱布血迹斑斑。要勤溜达,怕伤口内部粘连。背上压着沙袋,据说是要趁这段时间压出来,以后它就不会四蹄腾空跑,只会快速的走,这样驾辕车就不颠。聪明而又残忍的人类!只两天功夫,它身上那精气神儿完全消失了,低着头,温顺的跟着人走。
       它完成了从汉子到太监的转变。
       我见到老邢,问:“青儿马子手术后没事吧?”
       “青骟马。”老邢纠正我。
       “噢……”
       过了几天,我又问老邢:“青儿马子什么时候能上套啊?”
       “青骟马。”老邢再次纠正我。
       ……
       我知道,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青儿马子了。
       人们喜欢骟马,温顺、听话;儿马子是刺儿头,太不安分,因此要修理,让它变得服服帖帖。人类修理刺儿头的办法很多,不光是大曲良手中的那把手术刀。
       心中掠过一丝悲凉。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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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王 + 2 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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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07:57 | 显示全部楼层
分享朋友的转载。上午好!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虎王 发表于 2017-8-21 07:26
很不错,值得一读,谢谢美文。

谢谢朋友鼓励祝您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申老李 发表于 2017-8-21 07:57
分享朋友的转载。上午好!

谢谢申老师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老松 发表于 2017-8-21 10:00
谢谢分享

谢谢不老松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长风老人 发表于 2017-8-21 11:15
续读佳文,耐看!

谢谢老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老松 发表于 2017-8-21 10:00
谢谢分享

谢谢朋友
发表于 2017-8-21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车老板轶事(四)
 楼主| 发表于 2017-8-21 17:42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松岭 发表于 2017-8-21 15:05
欣赏佳作:车老板轶事(四)

谢谢青松老师鼓励祝您快乐!
发表于 2017-8-21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海 发表于 2017-8-21 17:42
谢谢青松老师鼓励祝您快乐!

谢谢四海版主回帖互动!祝您新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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