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边柳 于 2022-4-8 10:08 编辑
这是我十年前的一篇游记，今天重读，觉得满有意思，拿来与朋友们分享一下。 石头城游记
今年秋末，我回丽江探望二姐乘便游览了一趟石头城。
石头城位于丽江玉龙县宝山乡境内，距丽江城约120公里。由于尚未正式成为旅游景点没有专车前往，我是乘坐一个叫和银秋（姐夫的朋友）帮找的车去的。和银秋就是石头城人，他告诉我：车是当地跑运输的，当天不能返回叫我就住他家，他已打电话告诉独自在家的母亲。
这是一辆双排座轻型解放牌卡车，驾驶室满员、每排各三人，驾驶员也姓和是个矮胖的年轻人。
上午十点，汽车驶出了丽江城沿玉龙雪山景区方向前进。过了景区收费站就是甘海子草甸，道路平坦、视野开阔，左手边的游客服务中心出入游客不是很多、停车场内的汽车屈指可数，也许是因为旅游淡季吧；右手边的玉龙雪山高耸入云，但山上的雪已经不多了、许多山峰裸露，现出灰白色的石灰岩。真希望冬天能下几场大雪将它们覆盖再现冰晶玉洁的娇容。还在前一天，听我二姐说黑龙潭已干涸，公
园正在扩建准备从别处引水入潭。真让人揪心啊！试想一下，要是雪山无雪、古城无流水，那光秃秃的山和只有小桥没有流水的古城人家，丽江还会那么美吗？
出了草甸，汽车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时而又驶在平路上。同行的几人都是石头城的，他们不时地用纳西话交谈。我注视着车外风景：几只山羊在山崖上行走、山坡上层林尽染，五颜六色、山涧小溪潺潺、山里人家的土木瓦房小院，劈好的柴块整齐地靠墙码放、院中的柿子树，落尽树叶挂满了红红的果实，路边的地里种着青菜、辣子、大葱，散养的鸡在草坡上觅食、狗则趴在门口慵懒地晒太阳……这些儿时司空见惯的景物让厌倦了城市喧嚣生活的人兴奋不已，感到亲切、自然。
同坐副驾驶位上的老乡告诉我：这段路还算好走，宝山至石头城的二十多公里路就难走了。
果然，出了宝山后道路十分狭窄，如有对头车，一车须退到稍宽的地方相让。路面是用形状不一的石块铺砌而成的弹石路，十分颠簸，车速比先前还要慢。
汽车持续下坡，转了几个弯，同座老乡指着远处山谷中凸起的山村告诉我那就是石头城。我问他石头城大不大，那里能看到金沙江吗？他答道：石头城是个自然村，城内、城外各有100多户人家，石头城下面就是金沙江，江对面属宁蒗县。他继续说道：太佩服那些“老外”了，他们都是背着行李、帐篷徒步而来，而且是跟着向导走那条早先石头城唯一通往外界很危险的山崖小道。而后，他们又沿江而上翻山越岭过金沙江到泸沽湖。
下午4点10分，终于抵达石头城，汽车停在石头城南面山坡一个新修的停车场内。车场不大，大约能容30辆车、北端是三间平房、东面临坡有铁栏杆。我迫不待地下车就直奔铁栏杆俯瞰：石头城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建在一个大岩石上，下面是蜿蜒的金沙江、对面山上零星地分布着几户人家。想到时间不早，须尽快身临其境，便过来付车费顺便打听和银秋家。驾驶员讲：他要忙着下货叫我跟一个背柴油轻便发电机的中年男子走。下坡路上，中年男子告诉我他是宁蒗人，常过江来请驾驶员代购货物。
来到石头城外村中，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我想抓紧时间拍几张照片，便让宁蒗人先行。没有找到好景点便沿着石阶路下行，到处是干燥的马粪、猪粪，但没有臭味。几处墙上贴有阿市电站开始蓄水，请村民注意安全的警示。时间是2011年12 月。
走完城外村主道就到石头城下的一块平地，过了平地上一小段坡就到城门。城门不大最多能容一辆三轮车通过；门框呈长方形上加半圆形、门头正中是圆弧板两边是尖顶方柱。右边城墙嵌有一块“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宝山石头城”字样的大理石石刻、左边城墙前面立有一块“宝山石头城简介”碑，摘录如下：（石头城）“始建于宋末元初。南宋理宗宝祐元年（公元1253年），忽必烈率军经宁蒗直抵金沙江边，纳西族酋长阿宋阿良到此迎降。元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设宝山县，元至元十六年（1279）始设宝山州，属丽江路宣抚司，石头城隶属宝山州。石头城建在一块突然隆起的完整的蘑菇云状天然岩石上，面积约0.5平方千米，三面为悬崖峭壁、东面石坡直插金沙江；石头城依靠天然屏障，建成了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在东、南两面筑城墙，设东、西两座城门可供出入。城内民居建筑依石而建，部分民居从墙壁、柱、磉、楼梯到床铺、水缸、灶台、桌凳等皆就原地岩石修琢而成。1988年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1993年公布为云南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我在城门口休息聊天的老人们的注视下走进了石头城，没有目标，只好沿城中主道下行，不知不觉竟走出了城堡。我驻足观望：山谷中金沙江静静流淌、一只小艇快速向下游驶去；山坡上的层层梯田有的凉晒着已经割倒的稻谷、有的已长出麦苗或豆苗。左边坡道上，一男子赶着驮着稻谷的马正向城堡走去。我继续下行，想走近江边看看，一个背篮子的妇女，后面跟着一匹马从我身边走过；左下方的空地上也有两匹马在嬉闹，这些马体型都不大，我想：这就是丽江马吧！我手持相机向它们走去，刚拍完两张马照就听到有人喊话：喂！你给是和银秋朋友的亲戚？快点上来！一定是和银秋的母亲。我急忙上行来到城墙边，只见一位身着夹克满头银丝的老太对我说：接到儿子电话，我一直惦记着，但不知你的电话不好联系。下午正在打麻将，听到村里汽车来了急忙出来找寻。碰到宁蒗人说有个人找你家，我将他领到你家老房子去了。我骂他，你要死了！我家老房子早就不住人了，找不到人我找你算帐！我又打电话给驾驶员，他也着急，赶紧叫其妹分头寻找。方才见到背篮子女人说：看到一个老倌倌在坡上拍照便找了过来，果然是你，好了！好了！我连忙道歉：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她道：不麻烦！不麻烦！儿子要我办的事当然要办好，不然怎么向他交待。
她带着我向村中走去，一路上见到村人都向她问道：和医生，找着没有？老人逐一回答。来到小道边的一间平房，里面有几张小方桌，几位游客围桌喝茶，透过临边矮墙可俯瞰城下的风景。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的矮个男子对我说他与和银秋是朋友要我回去代他问好，他递给我一小杯自制米酒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和医生（我觉得应和村里人一样称呼为好）道：他是村长，村里的事都由他操办。说完指着对面房子又说：这里是个景点可以进去看看。我进屋环视：房梁下吊着七、八块腊肉、石灶里燃着柴火，锅里不知煮着什么正冒着热气。石缸里盛满清水、还有石磨、石臼……这些器具、器皿都是就地同一石头上凿成，这正是《宝山石头城简介》碑中提到的民居。由于光线昏暗，相机黄灯闪烁提示曝光不足，我只好加大光圈和感光度勉强拍了两张。
随后，和医生又领我到石头城的制高点——蘑菇状岩石的顶端。这里地形呈葫芦状，“葫芦”大头是一块约200平米的空地，周边有一米多高石墙相围，围墙上有三角形枪眼；走过一道小桥是“葫芦”小头约两平米多的空地，也有围墙。近墙俯瞰：笔直的峭壁上长着仙人掌和灌木、远处的山间小路、梯田、和金沙江尽收眼底。真是一座易守难攻之城！纳西族先民太聪明了，他们利用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石建起了这座神奇的城堡。
在围墙边，和医生简单介绍了她的身世：她曾在下关读过几年书，后来上卫校，再后来在大队当了十多年的“赤脚医生”。以后，又到乡卫生院管“计划生育”，1997年退休。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银秋在丽江搞建筑，老二、老三在丽江当汽车教练。她也刚从丽江回来，如果没有嫂子做饭是不会回来的。她还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投了不少钱，到丽江后，请了个小姑娘帮照看，虽然不赚钱，起码可以照看房子。她接着说：这里地处峡谷、气候宜人，比丽江暖和。出产也不错，水稻、麦子、包谷都能种，还能种甘蔗呢！很甜的，只是这些年已经不种了。我问这里地多不多？不多！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除了少数走不开的都出去了，剩下的就是老、弱、病、残。
离开城堡高点来到城门下的那块平地，我们又遇到村长。他说：等一下和我们一块吃羊肉。和医生道：她从小就不沾羊肉。他又对我说：那么你一人来吧。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道：既然和医生不吃羊肉，那就算了吧。
和医生家院子座西朝东，大门右边是小卖部。院子不大，南面靠山有一个洗衣、洗菜的水泥平台，其左侧有个陶瓷盥洗盆，有水管与太阳能热水器相连，不锈钢龙头可调节冷热。西面是一座两层楼房，北面的平房与小卖部成直角相连。这里的房屋都是依坡而建，其形式与湘、黔一带的吊脚楼相似，只是屋下沿柱子边封闭形成地下室。所以在楼房与平房之间有一石阶通道，沿阶而下可看到卫生间、洗澡间、杂物间等功用房间。
和医生对我讲：羊肉对身体很好的，你应该去吃一点。我是没有这个福气，前几天儿子买来两只岩羊我一点都未沾。我问：村长他们是不是在搞什么活动？她答：县里敬老院的人来，村长招待他们。在我答应后，她又拿出一个不锈钢盆说道：坐了一天车怪累的，先洗洗脸吧。说完出门去通知村长。我洗好脚她刚好回来，说村长一会来叫我。然后又领我到楼上看我睡的房间。
村长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打着手电边走边说：县福利院一行十二人来此游玩，他负责接待。他带我进了一家院子，一些人围坐在两张方桌旁，一个细高男子站在两桌间讲话：等一下晚会开始，要用你们的“长枪短炮”使劲拍照……村长让我和一个本村老者同座。接着，村长致欢迎词、福利院负责人答谢、举杯祝福。听说我从昆明来，邻座的中年男子说：我两还是半个老乡呢！原来他曾在昆明工作过。菜陆续上来了：一碗老南瓜、一盘烩豆腐、一盘炸洋芋块、一碗青菜汤、一碗带骨黄焖羊肉，挺烂、味也不错。有一盘切成方块、白色、形似乳饼有芡汁的菜，吃到嘴里有点面没什么味，我问老者叫什么菜，说是“羊肺”。后来又上了一碗鸡、一碗火腿，味道都挺纯正，城里是享受不到的。
吃完饭，村长讲：请大家先到客栈放下行李再去参加篝火晚会。院外一片漆黑，我一人肯定寸步难行，只好随众人而行。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行走在群山怀抱的山村小道上感觉真好！耳边淙淙流水声可以断定：附近有股流量不小的泉水，不知什么虫子不愿放弃这秋天的最后时光，正大声唧——唧鸣叫，想是在呼唤它的伴侣。我已辨不清和医生家的位置，便请村长等会送我一下。但真到和医生家门口时我又怕找不到晚会会场，继续跟大家前行。
其实，晚会会场离和医生家并不太远，就在我两次经过的石头城大岩石下的那块平地。我估计这块不大的平地就是村民平时开会、搞活动的“广场“。在大岩石下面凸包的灌木旁平放着一盏大功率电灯显得格外耀眼、“广场”中央的铁桶燃着熊熊烈火、“广场”周围或站或坐的村民约四、五十人。村长宣布：篝火晚会，现在开始！一位老翁吹响了芦笙，部分村民和福利院的人依次跟在老翁后面和着纳西舞曲欢快地跳起舞来。其他福利院的姑娘则把带来的糖果、香烟、啤酒分发给观众。
我想：不如到和医生家把手电拿来，这样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去。走出会场这才发觉，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眼前漆黑一团，不敢贸然下脚。幸好，高处有人打着手电向我走来，我乘着亮光快步上行。在我与其人相遇时，他转身为我照行直到迎面又有手电光他才转身离去。经过两次接力我到了和医生家，堂屋内一年轻女子怀抱婴儿与一男子在看电视，她告诉我：和医生到嫂子家吃饭尚未回来，并邀我同看电视。我说：我来拿手电，还要去看跳舞。
回到会场，坐在场边的矮石墙上。这时，一曲舞结束，村长过来问要不要送我回去？我说：谢谢了！我有手电，可以自己回去。那位“半个老乡”跳完舞气喘吁吁地坐在我旁边对我说：今晚喝多了，有点头晕。我说：喝酒要适度，过量对身体不利。他道：平时也不喝那么多，今天太高兴了。是啊！在这样的氛围里，我这个异乡“独行客”也被感染，很开心。
芦笙又响了，吹奏者已易人。第一个跟舞者右手搭在吹奏者左肩上，左手与后面的人相挽，其后的人则手手相挽围着篝火欢快地作逆时针旋舞。和医生也来了，她从中间分开舞伴加入其中。篝火的火苗也随着音乐在空中飘舞、点点火星似萤火虫飞高后很快熄灭、几颗疏星在天空中闪烁、周边的山峰似仙人剪影正驻足观看人间的欢乐。
一曲舞罢，我过去与和医生打招呼。她告诉我：村里芦笙吹得最好之人过世了，他技艺高超，笙声动听、节奏感很强。只要是他吹奏，在场的人就会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那象今天跟舞的人太少。
晚会结束了，和医生指着一位着披星带月服饰的老太对我说：她是我嫂子，明天由她煮早点给你。我连忙表示感谢！。
也许是太累了，上床即睡着。凌晨两点醒来，窗外传来一声鸡啼。我下楼小解，月光如泻、远处江水的哗哗之声，熟悉而又亲切、特别悦耳。因为，她是我老家来的呀！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六点。鸡啼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像在催唤熟睡的人们：起床了！起床了！古时候没有时钟，人们靠鸡鸣来判断时辰。鸡鸣也常现诗文中的意境，唐代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就是千古传唱的名句。
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和医生还在睡觉，不便打搅。昨天驾驶员告诉我今早八点乘车，我必须早去候车。所以，挨到七点一刻，只好硬着头皮到和医生屋前轻声呼唤。和医生解释道：昨晚，楼下小孩子一直哭闹，下半夜方才睡着。我说:我不吃早点了，请转告嫂子一声，并再次表示感谢！“感谢就不必了，你给找得着路？”她问。“找得着。”我答。“那，好吧！你出去将门带上即可，我一会就起床了。”
来到停车场，看场的村民正提着茶壶接水。车场内除了两辆轻型卡车还有一辆越野车、三辆轿车，我知道小车一定是福利院的。我走近场边栏杆，望着一江秋水、悠悠长流、一去不复。回想起昨天的经历，不禁浮想联翩：
当前，世风日下、人际关系冷漠，相住对门的邻居，竟然几年不知名和姓。而这里，不仅风景独特、山美、水美，人也特别好、朴实善良、热情好客。就说和医生吧，儿子一个电话她就切切在心，把一个陌生人象久别的亲人一样款待。让我特别感动、特别感谢她。还有村长、还有那些为我照路的人。
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在外安家；剩下的老年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要逝去，难道石头城就此消失？抑或是这里成了热门景点，游客络绎不绝、这里的原住民被置换、商铺林立、满目旅游产品、“欺客”“宰客”成为常态……这是人们最不愿看到的啊！
我理想中未来的石头城应该是：在保护好生态环境的大前提下，因地制宜、合理规划。保持原有的风物风貌、原有的生产形式、富余人员搞旅游，增加收入。同时，要严格控制游人数量、保护好文物古迹、民居民宅。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2012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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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8 10:06
发表于 2022-4-8 10:55
游记，如亲临其境！